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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昌文先生
著名出版人沈昌文先生于今日清晨在睡梦中去世,享年90岁。 “在出版界,他是一个灵魂般的人物。在读书界,他是一个旗帜性的人物。”
沈昌文,因见识、资历、影响,人称“沈公”,前三联书店总经理,《读书》杂志主编,上世纪八十、九十年代中国文化界、思想界的亲历者、推动者,也是那个时代思想启蒙与思想解放的见证人。
我社2008年曾有幸出版沈公的《知道——沈昌文口述自传》,让我们从责编当年的手记中一窥沈老先生的风采。
我所知道的《知道》
文珍
知道沈昌文名字久矣,得识却是他“乘桴浮于海”的吃喝玩乐时代了,人们习惯亲切地叫他“沈公”。那日,沈公说自己“坐以待币”,于是座中有人提议一待币好方法——出本口述史,老人乐呵呵说正与一老友不谋而合。那老友此前是费孝通费老秘书张先生,对口述史颇有研究也实际操练,已有一批针对普通人的扎实操练成果。
于是稿约落定,沈、张最佳组合诞生。
美术馆东街上的三联书店与张先生的民盟是近邻,等到采访整理完毕却是几个春秋,中间沈公生病一场,很让我揪心,信促张先生“抢救历史”。
现在,终于等来的这本书,虽然部头不够厚重,承载的却是一个人与一个时代的关系,一个人与一个行业的命运。这位自诩为“书商”的出版人从自己的角度见证了中国出版业的变迁和发展,这正是口述传记著作的独特生命力所在。
1931年的一天,沈昌文降生在上海滩开封路上一户没落的老上海人家,他的母亲是宁波人,一辈子都在后悔嫁给了上海人,害得她躲债逃难。日后,4岁丧父13岁就在宁波人开的银楼中当学徒的沈昌文更愿意说自己是宁波人。
沈公回到他童年生活过的地方。
1932年,著名出版家邹韬奋在上海创办生活书店,生活书店是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的前身,离沈昌文学徒的银楼不远,沈昌文常去那里买书看。
20年后,沈昌文考三联书店未果,伪造学历考中了上海人民出版社却被招入了北京的人民出版社。而三联书店被并入了人民出版社。
1951年,初入京城的沈昌文,在身体上经历着南方人乍到北方的一切不适,在工作上,他是人民出版社的校对员,还在自学俄语。宁波人的吃苦耐劳使勤奋好学的他一度身体都出了毛病,面临被退回上海的危险,而上海人的小聪明又使他转危为安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这“又一村”就是1954年,沈昌文又翻译文章又出书,成了“工人阶级知识分子”,作 了领导秘书,“真是如沐春风的感觉呀”,因为他为之服务的领导王子野、曾彦修、陈原等“是共产党的出版界里边最有学问的人”。1954年到1957年,名义是人民出版社,实际上做事情的都是三联书店,都用三联书店的名字出,因为三块牌子里边最能用的就是三联书店这块牌子。
从1954年到1960年,这六年里等于念了六年的研究生,沈公回忆说,我很努力,几乎把出版社资料室的书翻了一个遍。
1960年,中苏关系破裂,我们党要“反修”,“灰皮书”“黄皮书”应运而生。黄皮书是文学的,灰皮书是政治的。“灰皮书”是给党内高层提供的“帝、修、反”头面人物的反动言论,粗通几门外语的沈昌文主要做“灰皮书”。那些洋洋大观“够反动”的灰色封面小册子,现在读来却“真得劲”,沈公说。
就是在组织翻译工作中,沈公认识了一大批被划了“右派”的大人物,李慎之就是那时候认识的,董乐山也是。他们在日后成为《读书》的主力作者。
沈公编的第一期《读书》,是1980年的5月号,3月发稿。
“记得《读书》杂志,不必去记得沈昌文之流,但不能忘记李洪林。”
1979年,《读书》创刊伊始,就成为中国当代知识分子表达声音的理想空间。应该载入史册的,就是那篇由中宣部理论局副局长李洪林撰写的著名文章《读书无禁区》。一大批大知识分子,一流的学者,迅速成为《读书》杂志的常客。吕淑湘、冯亦代、金克木、张中行、柯林、董鼎山、董乐山,汪晖、甘阳等等,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单,这名单堪称解放思想的中流砥柱,构建了一代人的文化梦想。
与吕淑湘老人的深厚情谊,就是因《读书》而来。沈昌文年轻时在上海就知道语言大家吕淑湘,买了吕淑湘著的《中国人学英语》,从中找到了学习外语的门径。到1980年代编《读书》时,才在北京与吕老相见相识,每期杂志出来,都必得到老人的亲笔指点,那份责任与热心,怎是我辈可以习得。
“可以不读书,但不可以不读《读书》。”
李慎之也是因《读书》成为沈昌文的挚友,他的“向后看”观点,催生出了《情爱论》《宽容》《婚床》等等,这些翻译著作风生水起,引领着中国的思想文化掀起无数波澜。
思想的闸门打开了,沈昌文沈公沈老板的任务是要控制印量,不能印得太多。那时急需知识的读者们哪里知道,出版家沈昌文们对原著是大动手脚。《宽容》一印就是15万册,以后出现了数种新的版本,大多都袭用了沈昌文的第一个版本。节本《情爱论》也陆续印了一百多万册,那时书少呵。《西行漫记》也没逃过删节的命运,如果不这样做,沈昌文的饭碗肯定要丢了。直到《第三次浪潮》,沈公们的胆大妄为遭到了抵抗,有读者来信说他们是在美化资本主义。
引进蔡志忠漫画,是沈昌文至今还得意的事,《菜根谭》成了三联书店的摇钱树,一时间洛阳纸贵。这是1980、1990年代的热闹景象。
1996年的1月1号早上九点钟,沈公接到三联书店打来的电话,说“你已经在昨天下午五点钟退休了”。其时距他执掌《读书》16个年头,距他接任三联书店总经理的职务整整十年。
退休后的沈公“贼心不死”,总想着做点事儿。没有多久,就开始考虑《万象》了。
“我做出版,就是这么简单,强调文化第一、质量第一、人脉第一。把这三个东西贯彻进去,出版工作做起来就比较顺手,比较有兴趣。”沈公说,“我所知道的,就是上面说的这些了。”
《知道——沈昌文口述自传》
沈昌文 口述 张冠生 整理
一位书商的“知道”史
一个老顽童的回忆录
很个人的历史
很中国的传奇
全书分六个章节,不只讲述了沈昌文这一生的经历,而且涉及同时代的诸多文化人,如陈翰伯、陈原、史枚、李慎之等等,因此本书不仅是一个人的故事,而且是一群人的故事,一个行业的故事;是小人物的故事,也是大时代的故事。